從離開警察局的那天起, 九然不是在跟著齊衛方, 就是在跟著薛志平。

跟著齊衛方, 自然是為了他身後那個能用大術法的修者, 只是無論齊衛方每天警局, 家固定的兩點一線, 九然並沒有發現什麽。

九然也曾試著引動術法, 看能否通過那枚扳指與那修者建立聯系，可卻並沒有得到半點回應。

跟著薛志平，也是因為九然心裏那一絲抹不去的不安。

從警察局離開的時候, 天現異樣，九然聯系案宗裏的記錄和無雙血玉失竊的情況，認為是有人妄圖祭魂覆生, 他擔心那人一旦失敗, 會瘋狂屠戮世人。

可之後，什麽都沒有發生。

整個平城平靜的仿佛連狗都不叫了, 之前偶爾發生的魔物襲人事件, 也再也沒有發生過了。

仿若暴風雨前詭異的寧靜。

這時, 九然就又想起了薛志平一年前和現在身上兩種魂靈變化的感應, 他總覺得這其中有點問題, 又聽應微提到薛志平之前和一個魔物引起的惡性事件也有所關聯, 便開始關註薛志平，看能否找到什麽蛛絲馬跡。

只是薛志平和齊衛方一樣，在失去工作之後, 除了在家裏就是偶爾出去溜達, 身上也並沒有什麽異樣的地方。

直到12月2日的那一天。

這天，薛志平上午出了門，九然遠遠的跟著他，見他在一個小區門口下車，整個人因為沒看路被一個自行車給刮倒了。

不過，那時候，九然已經沒有什麽心思在薛志平的身上了。

他的目光，略過薛志平，落在了不遠處一家五元店門口的人的身上。那人側著身，九然看不真切她的臉，但他能夠感覺到，她身上駁雜的飄忽的魂靈。

那已經不是簡單的魂靈不穩了。

她的魂靈，和她的身體，仿佛只有一個微小的粘連，隨時就可能散去。

而那人魂靈的駁雜程度，也讓九然愕然。

他在她的身上，感受到了一年前見到的薛志平身上的魂靈的感覺，雖然微弱的只有一絲，但九然也抓住了。

九然邁步向前，想要離那女人近一些。

可他剛一動，那女人周身魂靈仿佛被激怒了一般，張牙舞爪的散發著濃重的血腥臭氣。

只有生魂血祭才會有這麽濃重的怨氣和血氣。

這女人和十天前的詭異天象有關！

九然的瞳孔猛然收縮，一道靈氣就沖著那女人打了過去。

可那靈氣沒走多遠，就散開了。

那女人恍然未決，她從門上取下了一個蘋果小發卡，沖著店裏的人笑了笑，兩三步就邁進了五元店裏。

九然猶豫了下，也邁步往五元店的門口走去。

每一步，他都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。

身後，薛志平剛剛站起身，正沿著道路發瘋一般的往前跑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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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元店的店面雖然不大，東西擺的倒是琳瑯滿目的。

九然進門的時候，門口掛著的猴子玩~偶感受到了動靜，發出了“歡迎光臨”的聲音。

這聲音驚到了剛剛進店裏的女人，她猛地轉身，指著那猴子，拍著身旁人的胳膊：“兔子，你快看，那個東西，他說話了，剛剛沒反應的，這是什麽靈器嗎？”這一轉身，九然看到了那個女人的正臉。

他再也壓不住自己的滿臉驚愕，自入定醒來後從未有太大表情的臉，也迎來了唯一的一次崩裂：“姚……姚炳？”

“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？”姚炳笑了，抱著身旁人的胳膊撒嬌：“兔子，這裏還有人認識我咧。”

“是嗎？”那人的目光如利劍一般掃了過來，回落在姚炳身上的時候又飽含著萬般溫柔和小心，他伸手揉了揉姚炳的頭發：“小貓開心就好。”

兩人看著都已經有二十多歲的樣子，卻像高中生一樣互相叫著小貓和兔子的稱呼，五元店的年輕店員聽著，臉上就有點繃不住，捂嘴偷偷的笑。

九然卻是半點都笑不出。

小貓，是當年修者界中，獨屬於蕭免的對姚炳的稱呼。

而兔子，也只有姚炳敢這樣叫這個修者界的天之驕子。

九然看著眼前的男人，嘴裏發苦，艱難的吐出兩個字：“蕭……蕭免……”

當初九然只是無問宗一個剛剛築基的弟子，同歲的蕭免卻早已修成元嬰，享師叔之名了。以至於再次見到，九然下意識的就要叫出“蕭師叔”三個字，可當年的血雨腥風歷歷在目，無問宗也已經將蕭免除名，他便又改口叫了“蕭免”。

蕭何在沒說話，姚炳卻先笑了，她走上前來：“我想起來了，你是阿九師兄師兄，阿九師兄，你年紀好像大了些，我差點都認不出你咧。”

阿九。

這也是個很陌生的名字了，已經很久沒有人這麽稱呼他了。

九然點頭，想要擠出笑，可那嘴角，卻怎麽都扯不上去。

他實在是笑不出來。

眼前的兩個人，一個在他還掙紮在築基線上時，就已經是破除元嬰瓶頸的得道修者了，一個魂靈駁雜，不人不鬼，不修不魔，是用生魂血祭硬生生的換回來的魂靈。

他根本不是蕭免的對手。

而蕭免，也不會讓他動姚炳一根手指頭。

“阿九他修為進境慢，看上去便有些老了。”蕭免拍了拍姚炳的肩膀：“小貓，你還想買什麽，再挑挑。”

“我要去看看剛才那個靈器。”

姚炳說著，便越過九然，跑到了門口，去拿剛剛說話的猴子玩~偶。

九然的目光跟著姚炳而去。

若是沒有對魂靈的感知，姚炳對於他來說，就像是個普通人一樣。

可魂靈上，她卻早已千瘡百孔，破敗不堪。

“把你的眼睛收回來。”

蕭免的聲音淡淡的，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偏執和濃重的占有欲。

一如當初。

那時候，整個修真界的女子，都希望能得到蕭免的青睞，天之驕子，未來可期，可他卻對一個靈根駁雜的農家女起了愛意。

有蕭免護著，姚炳順利的拜入到了無問宗的門下，可因為資質所限，即使蕭免給她餵了許多的靈藥，姚炳都無法築基。

每隔五年，四派三宗內年滿二十卻還未築基的弟子，都要被派入到一個異境空間中收集寶物，尋求築基機緣。

除此之外，也會有宗門派門內比較重視的練氣期弟子，進入異境空間得以鍛煉。

這是四派三宗的死規，即使蕭免求到了師父和無問宗宗主的門下，姚炳還是要去。

蕭免送了無數的寶物給姚炳護身，也拜托了四派三宗派去的人對姚炳放松，本以為萬無一失，可十天後，姚炳卻並沒有從異  境空間中出來。

姚炳的命牌，在她入境三天之後，就碎了。

只是蕭免的師父道然真君用術法護住，才勉強又唬了蕭免七天。

可十天後，蕭免在異域空間外並沒有等到小貓的時候，眼中的光，漸漸的暗了下去。

蕭免當時什麽都沒有說，據說他回到宗門後，先後去了師父道然真君和無問宗主兩人的房間。

他們具體說了什麽沒有人知道。

只是聽說蕭免離開的時候，臉色並不怎麽好看。

之後，蕭免領取銘牌下山，分別拜訪了其他的四派兩宗，並於十天之後回到了無問宗。

回來之後，蕭免什麽都沒有說，什麽人也沒有見，而是領了令牌直接閉關修煉。

在無問宗的時候，九然只見過小貓幾面，兩人一起聽過道，算是認識，只是後來九然先築基了，便再也沒有見到小貓，聽到小貓殞身的消息，他還曾擔心過蕭免，但見蕭免沒事人一樣的閉關修煉，也曾感嘆過修者無情。

所有人都以為，蕭免雖然傷心，但閉關之後，就會忘記姚炳的。

與此同時，修者界中發生了一件怪事，吸引了大家的視線。

四派三宗中的低階弟子，開始不斷的消失和死亡。

最初一個月，因為失蹤的多是練氣期和築基期的低階弟子，這些人也多是離開門派進行試煉任務，很多又都沒有鑄造本命命牌，並沒有被人註意到異樣。

但一個月後，離開門派的人並沒有回來，失蹤的人越來越多，還有被門內重點關註的一些已經築基的苗子的本命魂牌的碎裂，漸漸聚攏了修者的目光。

有人在獵殺這些修者。最初，四派三宗以為是魔域的人動的手，但修者界和魔域許久以來關系良好，一直井水不犯河水，在進行多次的試探和聯系後，從魔域那邊得到了並未有人進入修者界的回答。

兩個月後，四派三宗整合起來，死掉的和失蹤的人，確認的已有七十之數。

死的人多了，他們的共同點便被發現了。

所有的這些人，都參加了兩個月前的異境空間的試煉。

而活著從試煉中出來的人，目前還有消息的，也僅僅只剩下了五個人。

但當四派三宗派人去找這五個人的時候，發現他們也已經失蹤了。

其中有三個留下命牌的人的命牌，也已經碎裂。

自此，那次參加試煉的人，並沒有一個人活著。

這起針對練氣期和築基期修者的屠殺，讓那時候處在築基期的九然，著實擔心了一陣。

他當時已經被無問宗的命朗真君相中，收為了入室弟子，制定了本命魂牌，修者前程大好，並不希望在這場屠殺中湮滅。

之後，再無命案發生。

四派三宗聯手追查，合碎裂魂牌上的殘留怨氣，損耗精血，引動陣法，才勉強抓住了殺人者的一絲靈息。

殺人的，就是蕭免。

消息傳出，修者界嘩然。

無問宗中閉關密室打開，裏面早已空無一人。

蕭免早就已經不在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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